先给大家聊个明代王阳明的故事,这个人境界很高,悟道了,做事让人觉得匪夷所思。比如,他以文人的身份去打仗,居然是常胜将军,基本没有打过败仗。最大的一仗,是平定南昌宁王朱宸濠叛乱,宁王起大军十万,进军北京,势不可挡,王阳明作为赣南巡抚,正好统辖地区在宁王的进军路线上,于是他率领很少的队伍奋起抵抗,结果,王阳明一路势如破竹,仅仅用了四十来天,就平定了宁王叛乱。期间,还每天开堂讲学,业余时间指导大家打仗,就把宁王给打得人仰马翻。最后,生擒活捉宁王了事。
话说生擒宁王的消息传来,王阳明正在讲课,大家向他报告喜讯,他说知道了,然后接着讲课,期间,言语不乱,神色不乱。大家下课都问他:大人,您,您这也太平静了吧,这么大一功劳,您都不觉得开心点?
结果,您猜人家王阳明说什么?他说:“一切得失荣辱,真如飘风之过耳,奚足以动吾一念?今日虽成此事功,亦不过一时良知之应迹,过眼便为浮云,已忘之矣!”
敢情,人家王阳明,压根就没觉得有功劳,他自己说,已经把这个事情给清空了,忘到脑袋后面去了。
这境界,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琢磨透的。那么,王阳明为何会这样呢?他什么要忘记功劳呢?
我们来细聊聊此事。
我们做事,大抵是要回报的,所以我们会常常瞄着那个回报来做事,小时候听评书里面经常说:“无利不起早”,这话深入人心。
但是这个世界很奇怪,如果真的把“做事”和“回报”连在一起,却总容易出问题,比如,回报好的结果,我们开心,可是如果回报不如人意,那就不开心了,下次,甭管什么事情,我坚决不去做了!
这样,我们总是要花很大的力气在事前揣摩,这事儿到底值得做,还是不值得做?这种计较,是我们每天费心机的地方,我们很大精力,浪费于此。而且,很多不开心,最后也是因此而起——我怎么看走眼了?怎么就没看出,这事儿会“费力不讨好”?
那么,回报到底好不好呢?
回报是好的,如果没有了回报,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无法做事了。但是,如何去掉因为计较回报而出现的烦恼呢?
似乎,有一条道路,可以解决这样的问题,就是不是一城一池地计较,而是总体来看,这样的做法是:不计每件事情的回报,只是按照自己心中的善意,去尽量做好每件事情,然后,这个世界会给你总体的回报,在每一件事情上,可能有的回报好,有的回报不好,但是,不要在意,因为您尽力为大家发出善意,最终,善意的回报一定是多于恶意的回报的,在大多数正常的社会,当你一直发出善意,恶意的回报会很少,与善意的回报相比,甚至只是零星的出现,不会构成影响,所以总体上,您的人生一定越来越美好。
但是,这种做法,仍然是在意回报的,虽然比较智慧,但是,在乱世,仍然有可能会觉得不开心,比如,回报与预期相差甚远的时候。
那么,还有更高明的想法吗?
有的,比如王阳明的做法,王阳明是完全不在意回报的,平定了那么大一个举国震惊的叛乱,他居然完全没有当回事儿,认为没有任何功德,事情过去,他就给忘记了。可见他心中已经了无尘埃。
那么,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?
有的,那就是根本没有事情对你构成影响,比如,荣和辱。
事实证明王阳明这样做是对的,他平定叛乱后,皇帝不知道他已经胜利了,于是带了上万士兵,向南进发,出了北京,才得到王阳明胜利的消息,但是仍然继续进发,这皇帝好大喜功,想借此游玩,结果他身边的太监和一些将领,都认为王阳明抢了功,所以对王阳明很有敌意。
所以,等北军到来,王阳明并没有因为平叛而得到多么大的荣誉,而是得到了北军各界的刁难。
这个时候,考验人的时刻到了,您功劳那么大,却得到不公正待遇,怎么办?一般人会郁闷得要死吧?
可是王阳明,因为有功劳的时候,人家也没有在意,所以,在受到非难的时候,他也没有在意。他并没有任何外界的评价,而改变自己的心态。
所以,这才是高人啊,这已经到了《金刚经》所讲的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的境界了,什么都不在意,王阳明的心中,一切清空,只留下一个良知,就凭这个良知,为大家做事,其他的,“一切得失荣辱,真如飘风之过耳,奚足以动吾一念?”
面对北军的刁难,王阳明并没有感觉屈辱,而是依旧以开心对待,很多北军的兵痞,被指使到王阳明的府前谩骂,此时怎么办?王阳明让手下准备了酒肉,等他们骂累了,来来来,太阳地儿里晒得这么热,大家辛苦了,吃肉吃肉,喝酒!结果,最后后来搞得这些兵痞实在没有办法再骂,默默地自己离开了。
“报怨以德”,并不是因为想要得到好的回报,而是,压根没有在意回报,只是凭借心中的善念,对任何事情都发出善的信息而已。
所以王阳明在生命的最后时光,弟子问他给大家留下什么话,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:“此心光明,亦复何言”。
这个境界,确实很高,人生到了这个地步,那该是圆融无碍、宠辱不惊了。但是估计我们相差太远,只能学习,只能朝着这个方向靠近而已。靠近,就是进步。
记得特雷莎修女好像说过这样的话:
“即使你是友善的,人们可能还是会说你自私和动机不良。不管怎样,你还是要友善;
当你功成名就,你会有一些虚假的朋友和一些真实的敌人。不管怎样,你还是要取得成功;
即使你是诚实的和率直的,人们可能还是会欺骗你。不管怎样,你还是要诚实和率直;
你多年来营造的东西,有人在一夜之间把它摧毁。不管怎样,你还是要去营造;
如果你找到了平静和幸福,他们可能会嫉妒你。不管怎样,你还是要快乐;
即使把你最好的东西给了这个世界,也许这些东西永远都不够。不管怎样,把你最好的东西给这个世界。
你看,说到底,它是你和上帝之间的事,而绝不是你和他人之间的事。”
特雷莎修女的这些话,说的也是这个道理,那天,有位朋友,说她一直免费为一个社群服务,花费了很多心力,后来,因为自己的财力无法支撑,于是决定自己创业。但是,当她后来自己创业的时候,这个社群的人,虽然全都知道,但是基本没有人表示支持,甚至问候都几乎没有。我很好奇,问她是怎么看此事的,她说:“我不管其他人的反应,我只是做自己认为善良的事情,我现在仍然在帮助她们。”这种看法,让我赞叹,这是境界比较高的人,不计回报。那么,虽然不计回报,您觉得这个世界的事与事之间,就真的没有联系吗?后来观察,此人果然创业大获成功,大出众人意料。
所谓出人意料,是表面的事情。可是,如果看清背后因果,就知道,哪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呢?
你可以把一切看空,但是要记得,一切又都不是空的。
你忘记福德去为众生布施的时候,《金刚经》说:“其福德不可思量。”